15岁的陕西少女小莉辍学后，在河南灵宝遭当地小青年劫持8天，被逼“接客”。最后在好心人帮助下成功逃出……

　　约人——劫持——控制——逼迫，已经成为这些人控制少女强迫卖淫的一种固定模式：“他们经常在QQ上、微博上寻找目标，就把人约出来，如果乖乖跟着他们干最好，否则就直到打乖为止。”

　　小莉的经历，揭示了社会的诸多问题：性犯罪越来越指向未成年人、网络钓鱼的随机性和隐蔽性、控制卖淫的组织化、留守家庭的亲情疏离等。

　　搭讪后 她就跟着走了

　　她去年刚退学，在理发馆打工，学徒期工资每月300元

　　2013年5月15日上午，河南灵宝市街头。

　　15岁的陕南镇巴少女小莉(化名)和父亲站在路边，她突然看见了街对面的几个小青年，那个曾经多次动手打过她的小波就在几个小青年中间，她看见小波的目光向她瞄过来，小波似乎愣了愣神，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拨打。

　　恐惧在瞬间占据了小莉整个身心，呼吸都有些困难。刚好，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，她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……

　　出租车开出约100米，小莉看了看身边的父亲，说：“我看见祸害我的人了，他们也看见我了……”

　　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，15岁的小莉应该还在陕南大山深处的中学里读初三，然而人生有着太多的偶然。

　　去年下半年，小莉刚升初三一个星期，就选择了退学。按她的说法，学习成绩不行，对学习没兴趣。

　　辍学后小莉来到了河南灵宝，父亲在当地一座金矿打工，这里还有些亲戚。随后她进了一所美容美发学校学理发。今年3月，理论课结束，她到灵宝市一家理发店当学徒。学徒期的工资每月300元。

　　5月5日晚9时许，天上飘着雨，小莉到距离理发店约100米远的商店买方便面。在商店门口，碰见两个骑摩托车的小青年。

　　两个小青年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，一高一矮，上来和小莉搭讪，一脸阳光，显得很友好，邀请小莉一起去玩。

　　当天，小莉的心情也不是很好，就上了摩托车。

　　小莉后来回忆，摩托车开到灵宝大酒店附近时，驾车的矮个青年接到一个电话，情绪变得非常狂躁，冲着电话大喊：“我要把你杀了！”

　　矮个青年的表现让小莉有些害怕，她下了车，准备打出租车回去。出租车停在面前时，高个青年走过来拉住了她，恶狠狠地让出租车“滚”。

　　出租车开走了，矮个青年打完电话，让小莉上车，小莉说不去了，对方就沉下了脸，高个青年在后边推着小莉上了摩托。这时候的小莉已经意识到危险，虽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，但总之不会是好事，可她无力拒绝。

　　他们干的原来是组织卖淫

　　她想走，三个小伙就打她，手机被抢，QQ密码也被他们更换

　　摩托车开到灵宝市弘农路一家宾馆，两个青年领小莉上了二楼，敲开了最里边的一个房间，房内有八九个男女青年。看年龄，大的20来岁，小的也就是十七八岁。

　　矮个青年进门就掏出一把弹簧刀朝着一个女孩冲过去，口口声声要杀了她，被众人拉开了。

　　争吵中，小莉知道，拿刀叫嚣要杀人的矮个青年姓李，和他吵架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。而和李某一起把她带过来的高个青年姓杨。

　　平息了和女朋友的冲突，李某告诉小莉，干美发挣不到钱，要小莉跟他们干。而他们干的就是：组织少女卖淫。小莉站起来想走，李某拉住她，夺过手机，随手拔掉手机卡。小莉试图反抗，李某和另外两个青年武某、小波便动手打她，把她打倒在地，踢她的头。她脸上全是血，白衣服都弄脏了。她开始头晕，后来倒没有多少疼痛感觉了。

　　打了一阵后，李某又换了一副嘴脸，继续给小莉做工作：“不要太生我们的气。”“你好好想想，到底跟不跟我们干？”李某的语气很和蔼，但小莉感到一股阴森的意味。

　　小莉还是不肯答应，5月6日上午10时许，这伙人又打她，并逼问小莉有没有人知道她跟他们在一块？即使小莉说没人知道，他们也不信。小莉听见他们在讨论她会不会连累他们，就恳求他们放掉自己，她保证不报警。但那些人显然不肯也不愿相信小莉的保证。

　　12时许，李某让小莉上网登录自己的QQ。这时，小莉在理发店的一位同事正好在线，问小莉在哪儿。由于李某在旁边盯着，小莉不敢说实话，只好说自己在外边玩，现在不回去。

　　李某等人让小莉从电脑边走开，修改了小莉的QQ密码，然后下了线。

　　第三天 她被迫“接客”

　　她想逃走，但上下班都有人监视，睡觉也有人看着

　　当天下午3点多，这些人把小莉带到了距离灵宝市区大约60公里的豫灵镇，住进了一家旅馆。他们一共去了8个人，住了3间房。又接着劝说小莉跟他们一块干。

　　到5月7日上午，小莉看实在没有办法逃走，便答应了。她说自己当时只是想让这些人相信她，再找机会逃跑。

　　小莉后来发现，这个团伙里几乎每个男的都有女友，不过，他们的女友也需要接客。李某的女友刚打了胎，小波的女友好像落下了病，每天都要挂吊针。小莉答应后，杨某和另一个叫小东的都曾对她表达过好感，想和小莉处朋友，但李某发了话，不让其他人动小莉。

　　5月7日下午6时，小莉便被带出去接客。带她去的人是李某的女友、小波的女友以及一个李某称之为姐的女子。她们带小莉去了当地一家爱神KTV，这里就是她们卖淫的一个据点。当天晚上，小莉的第二个“客人”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，四川口音。小莉觉得他是个“好人”。男子问她：“你这么小怎么就干这个？”小莉说：“我不是情愿的。”对方说可以带她出去，小莉说：“出不去，门口有人盯着呢。”

　　中年男子打算以小莉口渴为由，带她出去买饮料把小莉带出去，但在门口被李某女友拦住了。

　　中年男子后来给小莉留下400元钱就走了，不过，这400元也被李某等人收走了。

　　小莉总共在豫灵镇呆了5天，每天早上睡到9点多，起床后就去爱神KTV上班，晚上12点左右下班回旅馆，始终有几个女的陪着她。但她和这几个女子也没什么交流，感觉她们对自己挺凶。

　　在旅馆里，小莉还看到了另外一拨和李某干同一“职业”的人。那拨人由一个姓武的青年带队，其中有一个小女孩，曾经问小莉多大了，小莉说自己15岁，那女孩说她比小莉小一岁。

　　这个14岁的小女孩告诉小莉：一开始她也是被强迫的，干了一段时间后就麻木了，她现在不想跑了，就是跑了也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。

　　小莉很害怕自己将来也会变成这样。

　　“他们经常在QQ上、微博上寻找目标，找到之后就把人约出来，如果乖乖听他们的话，跟着他们干最好，否则就打，直到打乖为止。”小莉说。

　　第八天 好心人带她逃出

　　电话接通她不说话，爸爸以为是坏人打来的

　　5月10日，李某突然召集大家开会，说要解散“队伍”，暂时歇业。原因是灵宝市刚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，警方查得紧，李某本打算把小莉送回去，但小波计划带小莉等几个人去当地故县镇另起炉灶。

　　此时，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，小波等人发现小莉的QQ号密码再次发生改动，无法登录。这让小波惊恐又愤怒，他掏出一把20厘米长的刀子，架在了小莉的脖子上，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“是不是你改的，是不是你通过QQ联系别人了？”

　　小莉也莫名其妙，只能连连否认。

　　争执的结果，李某向小波妥协，同意小波带小莉去故县镇。

　　当晚9时许，小波包了辆车，带着女友、小东、小莉和另一个女孩赶到了故县镇，在新世纪发廊继续卖淫。

　　小莉发现，到了故县镇后，监视她的人少了，觉得自己有机会逃跑。她观察了地形，准备出门打个车，虽然身上没钱，但她想，到了灵宝，总能找到朋友付车钱。

　　5月12日晚，快到12点时，小莉接待了她当晚的第3个“客人”，是个20来岁的小伙子，他问小莉是哪儿人，怎么这么小就干这个。小莉说自己是陕西人，不情愿干这种事，被人逼着来的。

　　小伙子说：“跟我走吧。”

　　小莉也没把这话当回事。小伙子什么也没做就走了，临走时说：“一周以后过来接你。”

　　此后，小莉就上楼休息。凌晨1点多，楼下新世纪发廊的老板娘来叫她，说楼下有人找。小莉下楼，就看见了刚刚离开不久的小伙子。他给了老板娘600元钱，以包夜的名义，把小莉带了出来。小伙子是和表弟一起来的，开着一辆车。小莉上车后，小伙子就问：“我应该把你送到哪儿？”小莉说：“去灵宝吧。”车就朝灵宝市开去。路上，小莉知道了这个小伙子名叫阿涛(化名)。阿涛随即打通小莉父亲的电话：“我把你女儿救出来了，你在哪儿，我给你送过去。”

　　电话那头，小莉的父亲要求女儿接电话，但小莉一直不肯接。这让父亲惊疑不定：这个打来电话的人说不定就是控制了小莉的人。

　　由于担心安全，那晚，几位亲人没有去接小莉。阿涛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好长时间，只得将小莉送到阳平镇，小莉父亲就在阳平镇一座金矿上打工，还有个表舅在镇上住。

　　5月13日凌晨5时许，阿涛把小莉送到阳平表舅家。上午，父亲和舅舅赶来了。

　　不再打工 爸爸带她回老家

　　和家人关系紧张，她的QQ签名改成了“不开心”

　　小莉失踪的8天里，家人又做了些什么呢？

　　5月15日下午，小莉的父亲讷讷地说：“我们是5月7日意识到小莉可能出了问题，我从金矿上回来报警……”

　　坐在旁边的小莉突然蹦出一句话：“你就啥都不知道。”声音不高，却一下子让父亲卡了壳。他走出门，把小莉的舅舅叫了进来。

　　显然，小莉和家人关系有些紧张。在她的微博中，她说：“整个世界除了外婆我舍不得，其余的我什么都不在乎”；“有那么多人关心我，可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他们时都没有一个会出现。”小莉自小和外婆一起长大，上小学后才和母亲一起生活，父亲常年在外，随着年龄增长，母子俩关系越来越紧张，经常闹别扭，小莉甚至为此割过腕。

　　据小莉舅舅说：5月7日，理发店老板打电话说：小莉两天没回来了，没带身份证和银行卡，身上只有10块钱，5月6日曾经上过网，后来电话一直打不通。舅舅联系了所有小莉认识的人，都说没见过小莉。5月10日，舅舅到灵宝市金城派出所报案，民警进行了失踪人员登记，还说了些让家属宽心的话：年轻人有叛逆心理，应该是出去玩了。

　　同日，小莉的一位同事通过向腾讯申诉，重新要回了小莉QQ的密码。并在小莉的QQ上发布消息，向小莉的网友们询问消息。她没有想到，此举竟引起了控制小莉的那伙人的恐慌，一度让小莉身陷危险境地。

　　5月13日凌晨3点左右，小莉父亲接到阿涛的电话，他要求女儿接电话，但小莉一直不接。甚至阿涛开着电话免提，小莉也没吭一声。

　　小莉后来给出的理由是：害怕爸爸骂她，而且“我听见爸爸的口气不怎么着急，我有点生气”。

　　小莉的话，让父亲脸色有些尴尬，但他没有辩解。这个42岁的山里汉子，常年在外打工，一年到头和女儿也待不了几天，更谈不上交流。他也不知道这几年在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　　在小莉的微博中，依稀可以还原这个15岁的小女孩的日常生活轨迹：她很在意自己的发型，军训时剪了短发就不开心；担心“自己长不高”，“越长越难看”；经常经济拮据要借钱交电话费，因此“提到钱就烦”；她总感觉自己活得有点小累，小压抑，情绪低落时也会喊着要死要活；也有喜欢的男孩子，也曾发誓要努力让自己变得乖一些。

　　当然也有成年人不熟悉的另一面，说很脏的粗话，还有不少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白：“今晚再疯一次”，“谁的号里有特别坏的人呀，让我认识下”。

　　5月16日，父亲带小莉离开灵宝，赶回镇巴老家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小莉的同事发现她的QQ签名发生了变动，改为“不开心”。

　　解救者自述：

　　看见那个小姑娘心里非常不忍

　　阿涛是河南人，小学毕业之后，就走上了社会。

　　他说，自己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。为了灵宝的环境污染问题，他多次拨打过三门峡市市长热线。

　　5月12日晚上，他去故县镇随礼，喝了点酒。离开时天已经很晚了，又去接表弟，表弟也喝晕了，下车时摔了一跤，弄得一身泥水。

　　经过新世纪发廊，表弟要洗头。他便停了车。看着新世纪发廊的招牌，阿涛想起来他和这个发廊还有过一段缘分——几年前这里有个人手里控制着一个小姑娘，逼人卖淫，他实在看不过眼，偷偷地举报了。后来，对方因强奸罪和逼迫妇女卖淫罪，被判了10年刑。

　　阿涛告诉记者：“我当时就是想进去看看，里边还有没有小姑娘，说不定以我的能力能救几个出来。”

　　“进去后，看见几个年龄较大的小姐，风尘气很重，我对她们没有多少同情心。后来我看见了小莉，她穿着件黑色裙子，不到一米五的个子，满脸稚气，一看就是个孩子嘛。我听她说是被逼着来的，就从发廊出来，结了130元钱的账。后来我和表弟出去吃饭，想起刚才见过的那个小姑娘，心里非常不忍。我说：我想把这个女孩救出去。表弟说：那就救吧，积德呀。然后，我就返回发廊，给老板娘交了600元钱，说是包夜就把小莉带出来了。”

　　阿涛说，送小莉到她亲人身边后，感觉到了她父亲似乎不太想追究那些祸害小莉的小混混的责任，想吃个哑巴亏算了，当然那位父亲也有理由，“为了孩子的名誉和将来”。他希望，警方能够尽快破案，给小莉一个公道。

　　在记者离开灵宝几天后，每天还收到阿涛的短信，他问：“案子查得怎样了？”

　　派出所：

　　取证难正在“放线钓鱼”

　　5月13日上午，见到了失踪8天被人解救回来的小莉后，父亲、舅舅带她二次报案，到当地阳平派出所，阿涛也前去作证。因案发地不在阳平派出所辖区内，该所没有立案。他们又赶到了故县派出所，第三次报案。

　　这一次得以立案，小莉等人在派出所做了一天的笔录，到晚上才离开。次日，警方通知小莉去认人，给她看了一些照片，但都不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小莉的人。

　　5月15日下午，当记者见到小莉及其亲人时，他们对警方的办案效率有些失望，对这个案子能不能破也不抱多大希望。一位警方人士说，这个案子证据不好落实，而且干这一行的，在当地应该都有些关系。

　　这话，让小莉的父亲满心悲凉。他觉得，应该尽快把孩子送回老家，离开这个伤心之地，以忘记那些不该发生的事。他的想法，在亲友中引起了不同意见。父亲也有些犹豫，便问小莉：“你觉得应该怎么办？”

　　15岁的小莉沉默一会儿，低声说：“你们怎么说，我就怎么做。”

　　小莉说，5月15日上午，她和父亲在灵宝市区看到了小波等人，随后告诉了父亲。但爸爸当时什么也没做。父亲说：“出租车都走出很远了，孩子才和我说。”

　　小莉有些不满：“才离开一百米。”当父亲的再次沉默。

　　5月16日下午，小莉等人报案后第四天，记者来到灵宝市豫灵镇。该镇KTV、足浴房似乎异乎寻常稠密。

　　记者找到了小莉提到过的那家旅馆，后又向一位摩托车司机支付3元钱的向导费，终于在距离这家旅馆不到100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门面，门口写着“爱神”两字，挂着脏乎乎的厚门帘。

　　客厅中有3名女子在看电视，脸上颇有沧桑之色，门边放着一个牌子，上书“爱神歌厅”。看见有人进门，3名女子站起来热情招呼，自称要价只需要100元。说晚上客人会比较多。

　　当天下午，记者又到故县镇，小莉所说的那家新世纪发廊，曾经关门两天，原来的招牌也摘了。现在重新开张，还是发廊，不过换了一个招牌。

　　灵宝市公安局宣传科科长张宝华对记者表示：这个案子性质恶劣，令人痛心，可能是团伙案或者系列案，目前故县派出所和刑警大队正联手侦办此案，首要任务是抓几名犯罪嫌疑人。他认为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很难破，目前灵宝市区安装有大量的摄像头，几个疑犯肯定会留下踪迹。

　　故县派出所牵头侦办此案的王姓副所长告诉记者，小莉提供的情况还需要调查认证，目前只有口供，有些细节需要取证，需要找到犯罪嫌疑人之后才能最终确认。

　　王副所长说：这个案子比较重要，他们先以刑事为主，若动爱神KTV的话，犯罪嫌疑人之间可能会通风报信，把案子搞黄了。故县镇的新世纪发廊已经查过了，但是以例行检查名义进行的，为的就是放线钓鱼。

　　王副所长认为，这个案子的难点在于证据比较难取。他表示，警方一定会尽心尽力，争取早日破案。

　　5月20日，记者再次致电王副所长，他说：“案子还在调查中。”

(原标题：15岁少女失踪8天遭胁迫卖淫(图))